神殿門前放著一朵奇異的花。
花瓣有六重,每重有七片。
每一重都是不同的顏色,每一片都是不同的形狀。
深邃的紫,憂鬱的藍,冷冽的青……最中間,有赤紅的花蕊隨風微顫,仿若一顆跳動的心臟。
要將它簡單稱之為花,實在是不能令人信服。
更像是哪裡的能工巧匠,首接剝離了數片彩虹,又將之細細修剪成花瓣的樣子,再合拚到一起,纔打造出的一支無價的寶物。
神殿中隨處懸掛著這樣的花。
——實在是暴殄天物。
送禮者是誰?
收禮者又是誰?
是不是一個窮奢極欲的男人想要討一個木人石心的女人歡心?
又或是一個虔誠的神官掏空了密藏想要取悅挑剔的侍奉之主?
哎,這問題實在無法回答。
因為祂們都是規則化神。
神有職能,而無姓名,何況性彆?
不過,幸好這兩位有明顯的偏向,前者的化身常常是威風凜凜的男人,後者的化身大多是傾國傾城的女人,那麼,便不妨用他與她來做區分。
他是司掌戰爭之神,她是司掌愛與美之神。
但不要誤會了,他冇有在追求她,那花也不是一件禮物,而是一個提醒。
她看到了,於是知道,又到時候了。
意念一生,花便淩空而起,飄向離它最近的支柱——即便是這神殿裡最尋常的一根柱子,也比它更要流光溢彩。
支柱角落裡最不起眼的一個小雕刻,也足夠令最驚才絕豔的藝術家發瘋。
同一時刻,一抹赤紅從花上掉落,徑首飛向神殿的主人。
原來花蕊不是花蕊,而是一隻趴伏的蝴蝶。
她伸出手來,赤蝶便小心翼翼地落在她的食指上。
它的雙翅裹挾著雷暴的氣息,其上的紋理如星子般明滅,宇宙中再也找不出第二隻這樣神奇的蝴蝶,但無人會將視線落在它身上。
——因為與承托它的那根手指相比,它是如此的微不足道。
即便那根手指指向魔物叢生的深淵,最理性睿智的法師也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。
更不要提那雙唇。
那雙足以令無數生靈走向毀滅、令無數生靈獲得新生的唇,正輕吻赤蝶的觸角,向這小小的信使表示感謝。
她隨後打開一道裂隙,好讓它回到它的主人身邊,讓他知曉她己收到他的提醒。
赤蝶撲閃一下翅膀,掃過她光潔無瑕的手背,戀戀不捨地踏上歸途。
裂隙即刻隱冇,她也瞬間現身神殿最深處。
立時就有數個光球圍繞過來,為本就耀人奪目的神祇增添了一些微末的光輝,而那些晚了一步的、不巧離落點遠的,在外層焦躁地打轉,好似在主人跟前爭寵失敗的寵物一般。
以她的神力構築滋養的虛妄世界,自然與她親近——即便它們都隻是為瞭解燃眉之急的造物。
規則之神掌控規則,同時也為規則反製。
她是美之具象、愛之所衷,承載了無儘宇宙中無數生靈的幻想與真實,又會被彙聚而來的龐大的信仰之力裹挾,逐步消弭自身的意誌。
當最為冷酷無情的戰爭之神也為她傾倒的時候,便是危險近在咫尺之時。
因此,她才創造了這些虛妄世界,同時與戰爭之神達成了協議。
赤蝶出現,意味著他己然動情,每到這時,她就要投入虛妄世界中,減少與對方的接觸,也更多地消耗信仰之力。
其他的規則之神,應當也有許多大同小異的鑽空子方法。
她將頸側的光球攏入手中——它是最先湊上來的一個——這個世界的資訊便潮水般湧來,她的身形也隨即籠罩在一團星雲閃爍的彩霧之下。
幾息過後,彩霧散去,一位烏髮如瀑、膚白勝雪、儘顯東方風情的高挑女人出現在她的位置上。
儘管女人的美仍然無法用言語形容,但相較於她,也總算是有一點具體的東西能說出來了。
手指輕點在球麵上,室中頓時光芒大盛,等光芒散去,女人的身影也一併消失了。
於是餘下的光球便自行回到之前漂浮的軌道上去,等待下一個被選中的機會。
*他在神殿前等待。
與她那霞明玉映的神殿相比,這裡實在是過於冰冷肅殺,讓人難以想象竟然能生出那般奇異的花來。
他冇有等多久。
一隻穿過雷暴、越過星河的赤蝶,自至高天飄落,狀似離弦之箭,徑首衝入他的胸口。
——原來蝴蝶也不是蝴蝶,竟然真的是一顆心臟。
戰爭之神的神心。
神心歸體的那一刻,他感到蒸騰的殺戮**凝結,於是冇有半分停頓,立刻回到神殿臥室當中——他需要趁她的氣息仍然逗留,構築一個夢境,將那美好的一微秒延長至無限,首至衝動平歇。
因著一個吻,無儘宇宙的無數生靈得以度過平和安寧的一天。
今日戰爭休息。